【李莲花中心向】故剑
依旧是隐居渔村后团宠的娇弱花花,短篇小故事,5k+一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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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他想要一把剑。”
1.
李莲花近日不太对劲。
先是把酒坛子里藏得那些私房钱拿了出来数了又数,之后便鬼鬼祟祟地总是想趁着方多病烧菜往村子外跑,被笛飞声从海边拦回来好几次。
平时坐在礁石上看他们二人过招,也捧着下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方多病的武功进步得很快,如今已经能逼得笛飞声出刀与他对战,刀剑相碰发出尖锐的破空声,原本正在数银子的李莲花抬头看向他们的方向,面上神情有些沉重复杂。
方多病心中一惊,两人都将刀剑上的力道往反方向引,激起数十丈海浪,浅滩的鱼虾糟了无妄之灾,纷纷上了海滩等人来捡。
他二人在海浪水幕中走出,身上干爽依旧,李莲花却没像平日里一样欢欢喜喜地来捡这些从天而降的海鲜,反而抱着他那坛下棋赢来的私房钱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
方多病与笛飞声收了刀剑,默默跟在他身后,
“我总觉得他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笛飞声沉默,回想着早上与李莲花下棋,他分不清棋盘方向的糊涂样子和收他一两银子时果决精准不容赊账的样子,实在分不清真假,
“还是警醒些,别让他跑了。”
他们两个,一个带着金鸳盟暗卫,一个带着天机山庄暗卫,将这小渔村挤得满满当当,心中还是不安定——痴傻了的狐狸也是狐狸,骗起他们来眼都不眨。
方多病吃过十堑终于长了一智,当晚便在李莲花的床边又搭了个床铺,李莲花缩在被子里只露出半张脸,看着他心满意足地像座小山一样横在自己面前,犹豫了半天没有说话,翻了个身朝着墙壁睡觉了。
有钱人近日给钱越来越不爽利了,方少爷也穷得只能和他一起挤在这了。
村后的王大娘说得果然没错,现在经济不景气了,人人都不富裕了。
方多病睡觉其实不算警醒,但李莲花起来时看不清楚,先是将他的腿当作床沿用力扶了一把起身,又跌跌撞撞地绊在他身上,他轻手轻脚偷偷摸摸地,方多病索性装睡,刻意发出了几声鼾声,僵住了的李莲花果然放心了不少,拍拍胸膛继续小心翼翼地往外摸着。
方多病不动声色用内力移开了挡在他脚下的矮凳,暗中观察他到底藏了什么心思。
李莲花没有出门,他借着屋子里摆着的几颗硕大夜明珠的光翻找着什么,一边找一边还偷看方多病,方多病赶紧闭紧了眼。
他似乎是找到了,动静渐渐小了。
方多病过了一会儿才又睁开眼。
夜明珠明亮却不刺眼的光芒下,素衣散发的李莲花坐在桌前,拿着方多病那把尔雅剑,看得入神。
他平时看上去懵懵懂懂,似乎彻底与武林剑道断了过往,但他握着剑,看着剑,便像是能与剑共通,他看上去是柔和又疲倦的,却又与剑一道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但他右手不能用力,有些费力地想用左手拔出剑来,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方多病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怕他没轻没重拔出来伤了自己,不再装睡,坐到他旁边捏了捏他无力的右手,又摸了摸他冰冷的左手,自己的声音先有些发抖,
“李莲花,你在做什么?”
“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偷拿人家的剑被抓了个正着,李莲花没有什么神采的眼珠来回转了转,一时间有些十分不好意思,耳根有些发热,不问自取为偷,他虽然总是作弊赢阿飞的钱,白吃白喝方小宝的饭,还藏起了虎妞家母鸡生的鸡蛋,但正大光明偷这事,还是头一遭。
他下床时没穿鞋,此时脚冷得很,又心虚得鼻子痒,索性打了个喷嚏。
方多病果然皱了眉,不再逼问他,将他按回了床上,给他裹了几层被子,又怕他刚才踩在地上脚底受寒,塞了灌满热水的汤婆子在他脚下,借着灯光仔细瞧他的脸色。
李莲花裹在被子里偷偷看他,看他一副心事重重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李莲花,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你什么时候想说再告诉我。”
方多病勉强对他笑了笑,就要熄了灯让他继续睡。
李莲花却拉住了他挥袖的动作,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他,他看了很久,方多病等了很久,少年跪坐在他面前,面上没有半分不耐,李莲花挠了挠头,终于开口了,
“那个.......我想要一把剑。”
方多病笑不出来,觉得自己眉心的皱又深了几分,
“剑?”
李莲花点点头,看着他的尔雅剑有些眼馋的样子,他掰着手指,
“你看你有剑,阿飞也有,展护卫也有,刘大哥也有,肖........”
“别数了。”
方多病按下他掰着数的手指,用力握住了他的手,方多病风波颇多的夜晚实在接受不了多听一遍肖门主的名号了。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们呢?”
方多病问他。
这三年来他们把李莲花养得很好,他不仅身体好了,脾气也大了不少,理直气壮地问他们要这要那,当然主要是要糖,有时要不到还要发个脾气。
李莲花叹了口气,
“我听说一把剑贵得很......你们近来都不富裕,我还是自己攒钱买一把好。”
方多病哭笑不得,这满屋的夜明珠和赢珠甲,也不知他是从哪推测出他们最近不富裕的。
大半夜的说了这么多话,李莲花有些昏昏欲睡了,他还想睁眼跟方多病说两句自己的攒钱计划,就被方多病捂着眼睛塞进了被子里,
“不用算了,我会给你找一把剑的。”
李莲花的眼睛被他捂着,周身热气涌上来,他很快便要睡着了。
“你为什么想要一把剑呢,李莲花?”
方多病叹息一样的问他,他本以为得不到回应的。
李莲花还没彻底睡着,喃喃答道,
“我觉得......我该是有一把剑的。”
方多病久违地掉了一滴眼泪。
李莲花当然是有一把剑的,他是李相夷啊。
剑道不生李相夷,如何有小楼昨夜又东风一战登顶,如何有挑灯看剑惊绝天下,如何有游龙踏雪诗情画意,如何有醉如狂三十六剑万人空巷,如何有明月沉西海惊鸿一现。
李相夷若没有剑,那少师只是一柄普通的利刃,吻颈不过是兵器谱软剑中的一支,没有惊天动地少师破万钧,没有出其不意吻颈化柔骨。
剑是李相夷的骨,是李相夷的魂,是李莲花与过往斩不断的牵绊。
而现在......他真的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如果他记得,他必不会提起剑的事,他会离剑远远的,装得好像连剑是什么都不知道,笑眯眯地把过往那些故剑往事都藏在心里。
正是因为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李相夷,不记得李莲花,只有心里那一点与剑相伴的本能还剩着,他才会说,他觉得自己该是有一把剑的。
方多病也不知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呆呆坐在他床边守着他,一如过往三年一般。他想着过去许多事,想着刚找到李莲花时他只剩半口气五感全失的样子,想着这三年来朝堂与武林几次风波而李莲花一无所知的快活时光,想着要给这小屋再添置些什么家具、菜谱上是否能多几道新菜......
快天明了,他打了个哈欠,终于想到了最重要的事——
他答应李莲花给他找一把剑,他到哪里找?
2.
普通的剑自然不行。
李莲花挑得很,看着天机山庄与金鸳盟找来的摆了一排的名剑,眉眼皱成一团,
“喂,方小宝,这是东瓜西瓜他们的剑,不是我的剑。”
东瓜西瓜是方多病派来跟着他的暗卫,李莲花不喜欢他们跟着,方多病便让他将他们看作是东瓜西瓜,金鸳盟那两个便是南瓜北瓜了。
他想要的是他的剑,他自己的剑。
他看向方多病,方多病有些心虚,但还是硬着头皮一如既往地应承他,
“放心,我给你找你的剑。”
笛飞声背对着他们听着,手一抖画了个新棋盘让李莲花自己去琢磨玩法,李莲花得了承诺,终于不再苦着一张脸,欢欢喜喜地在地上下棋了。
“他的剑?你以为是答应给他去镇上买糖吗?”
笛飞声冷笑。
方多病气急败坏,
“我有什么办法?你也看到了,他想要他的剑,我不给他,他就偷偷摸摸要攒了私房钱自己出去找,大半夜不睡觉还惦记着要找剑。”
他用力戳着笛飞声硬邦邦的肩膀,
“你一副天下第一无所不能的样子,有这时间笑话我,不如赶紧想想办法。”
笛飞声躲开他的手,两个人斗嘴之间又空手过了几招,
“有什么办法?吻颈不是还插在你天机山庄后山的石壁上?你拔出来还给他算了。”
他气也不喘,闲庭信步地在沙滩上避让着方多病凶猛的招式。
方多病一击不中,更加恼火,
“你缺根筋啊?吻颈还给他,时刻提醒他被我那黑心肝的爹骗了十年吗?”
他化拳为爪,往笛飞声脸上抓,使出了小孩打架的无赖招数。
笛飞声拍开他的手,先下手为强在他脸上先抓了一道,
“那你把少师碎片还他,他问你怎么碎了,你就跟他说是他被好兄弟逼得要碎剑自证的。”
他话还没说完,被方多病扬了一脸的沙子。
两个人一个灰头土脸,一个脸被抓伤,还要再打,倒还是笛飞声眼尖轻功好,一跃而起便去海滩边把又快要踏进海里的李莲花捞了回来,
“当心又湿了鞋袜。”
他沉声叮嘱着,带着他稳稳落在了海滩上,看着棋盘上乱七八糟的石块,
“该我落子了吗?”
李莲花想了想,从他手里抢过石块,不住地摇头,
“还是该我落子了。”
笛飞声点头,毫不介意他又胡说作弊,
“好,你落子。”
棋要下,剑也是要找的。
要找一柄李莲花满意的剑实在不容易。
神兵谷上一次这么被人挑挑拣拣还是上一次遇上了少年李相夷。
十五岁的李相夷即将出师下山,漆木山答应要送他一柄剑,师徒俩在神兵谷晃了一圈,新出炉的宝剑神兵扔了满地,气得施谷主直吹胡子,最后也不知漆木山从什么前辈高人那得了消息,李相夷孤身连闯过剑冢四十九道剑阵,终于带回了一柄满意的剑。
剑冢被破,其他神兵利器就此化为废铜烂铁,只有一柄少师,被李相夷取名,被李相夷随身配着,名扬天下。
到哪再找一柄少师?
3.
这个难题被方多病留给了四顾门。
四顾门自然是先内讧了一通。自收到消息,肖紫衿便被人围着,有人动手扬鞭,有人动嘴吵闹,动手他倒是不怕,一个人被几个人围攻还有余力扶起被连累的桌椅屏风,但被人指着鼻子贴着耳朵骂,又理亏不能回嘴实在是不好受,饶是他这些年修身养性练气的工夫到了家,也被吵闹得没法子,使出一招云破月影,借着剑招给几人点了穴,这才安稳下来。
“我已然发出了江湖招募令,召集天下铸剑师齐聚铸剑......就算,就算不能重现少师,也总能造出个七八分像的。”
他提起少师时便脸色通红,像是这些年的练气工夫都化了泡影。
他脸色通红,云彼丘却是面色雪白,
“门主如今不记得少师......若是重塑了一柄相似的,他拿在手里,只怕勾起往事,于他养病无益。”
他说的往事,于肖紫衿是逼他断剑跳崖,于他则是一剑穿胸让少师染上旧主血。
的确都不是什么值得记起的往事。
石水冷哼一声,
“若是你们二人能铸剑,我定把你们投入铸剑炉。”
白鹅拍了拍她,干笑着缓和这堂上的气氛,
“他二人纵然能铸剑,门主用着也不顺手不是。”
商量了一通也未有什么结果,眼看着众人穴道松了又要吵闹,肖紫衿揉了揉太阳穴,将手中如今武林名头最盛的破军往前一推,
“实在不行把我这把祖传的破军赔给他.......从前,他从前也夸过我这柄剑的。”
破军倒的确是把名剑,洛阳肖家世代入剑道,这柄破军光华绝世,剑柄处三寸雕隼坚毅无比,有碧玉雕花清雅不染尘垢。
李相夷从前的确夸过这剑举世无双,虽然后面半句是说肖紫衿剑术不到家还需再练个二十年。
肖紫衿清咳了一声,掩去了李相夷毫不留情的后半句评价。
肖家人重剑如命,如今他竟说出这番要拱手送剑的话,佛彼白石倒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是石水讥笑道,
“他若看上你这把剑,日日看着剑,哪日想起你,算什么好事!”
肖紫衿也不理睬她,握着这柄从不离手的剑,想起他自然不算什么好事,但借送剑的机会能去见一面,也算是一件好事了。
4.
纵然是几十年前武林赏剑大会,只怕也未曾齐聚这样多的宝剑。
何况这些宝剑还像晒鱼干一样被插在了海滩上,实在闻所未闻。
李莲花瞧完了自己晒着的鱼干,拍了拍手来瞧这些剑。
他绕着这些剑走了两圈,啧啧称奇,却也没挑出自己喜欢的。
绕到第三圈的时候,他在那柄形似少师的剑前停住了,这是少师碎片重铸的,与原剑几乎一模一样,他凑上去上下来回仔细瞧着,突然咦了一声,身后跟着他的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他想起了什么。
他转身见一群人盯着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将方小宝招到身边,在他耳边说着悄悄话——他以为自己声音很低旁人听不清,却不知这些人内力深厚他低声是无用的,
“我第一次瞧见有比你的剑还花哨的,这上面的图案这么讲究,这人一定比你还臭美。”
有人如释重负,有人哑然失笑,有人泪如雨下。
他无知无觉,继续叉着手挑剑,还是挑不出,兴致也没了,又要去看晒着的鱼干,肖紫衿因被众人挤在外围,如今他跌跌撞撞往外走,正好撞到了肖紫衿面前。
他只觉得眼前一片深重的紫色,想揉揉眼睛仔细看看,却被肖紫衿挡住了揉眼睛的手,
“别揉,不用看清楚我。”
李莲花点点头,笑道,
“这位.......紫大侠,你挡着我晒鱼干的太阳了。”
“.......哦。”
肖紫衿往边上站了站,看他捣鼓着那些满是灰尘的鱼干,倒是晒得焦香,
“你的鱼干很香。”
李莲花看了看他,朝他伸出手,
“一两银子,卖你一条。”
肖紫衿轻轻笑了,难得的轻松爽快,将手里发誓用命守护的破军交到他手上,
“好,这个给你。”
李莲花一个踉跄,左手几乎拿不住这柄传世名剑,肖紫衿连忙扶住他,看他将剑杵在地上,上下摸了摸,眼睛亮了几分,一副十分满意的样子。
他竟真的喜欢破军......
肖紫衿脸上现出了喜色,全然不像丢了传家之宝的样子。
方多病松了口气,又有些怅然若失,怎么还喜欢肖紫衿的剑呢,这肖紫衿到底什么狗屎运。
李莲花十分欢喜地将那剑上下摸着,用力往地上插了插,将晒着鱼干的鱼线从摇摇欲坠的竹竿上解下,往破军的剑柄鹰隼口中穿系,倒是正好高矮、正好稳固、正好晾晒,
“正好。”
他朝着表情丰富的肖紫衿笑,
“晾晒鱼干你也算出了一份力,等晒好了,我再免费送你几条。”
他看不清肖紫衿的神情,只知道对方沉默了许久,沉沉应了句,
“好。”
李相夷当年夸完他的剑,让他再练二十年才配得上这柄剑,他不服气,黑天白夜的练,想追上这二十年,追得自己早生华发、心胸狭隘、误入歧途。
他心结难解,这柄剑再锋利,在他手中也无法发挥出作用,不如立在这沙滩上,在这天地间,为李莲花的晒鱼干大业起作用的好。
也算是,赔了他一柄剑了。
5.
找剑的事不了了之。
笛飞声怕他失望,去远处的集市买了些新口味的糖果,回来时见李莲花蹲在沙滩上拿着把剑画着棋盘,他快步走过去,
“怎么没等我回来画?”
李莲花举着手里的木剑,朝他笑道,
“你瞧,我也有剑了。”
笛飞声也笑,接过他的剑看着,倒是一柄十分精巧的木剑,轻便趁手,他左手拿在手里也不嫌重,剑锋能在地上勾画,又不会伤到他自己,剑柄上刻着“莲花”两个字,剑口还雕着一朵小小的莲花,
“你找到你的剑了?”
李莲花点头,满意地把玩着自己的剑,
“方小宝帮我找到的,你瞧,这里还刻着莲花,是了是了,我是李莲花,这不是我的剑是谁的?”
笛飞声给他递了块糖,认真点头道,
“是,你是李莲花,这就是你的剑。”
他嘴里含着糖,笑得眉眼弯弯。
方多病站在家门口大声喊着让他们回来吃饭,说是那破军剑晒得鱼干蒸好了,香的狐狸精满屋乱窜。
他看着李莲花握着剑朝他走来的身影,他想,
李相夷送出的剑,方多病终究是还给李莲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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